《論語》為政第二:哀公問曰:“何為則民服?”孔子對曰:“舉直錯諸枉,則民服。舉枉錯諸直,則民不服。”
魯哀公問孔子:“怎樣做百姓才會擁護你?”孔子回答說:“把正直的人提拔出來,放在邪惡的人之上,百姓就會擁護;把邪惡的人提拔出來,放在正直的人之上,百姓就不會擁護。”
大概公元前480年前后,在列國周游的孔子在弟子們的運作下重新回到了自己的祖國——魯國。這時,已經七十歲左右的孔子,已成為各國君主所尊崇的“國老”,可謂功成名就。同時,魯國當權者大量使用孔子的學生擔任國家重要的公務員崗位,也使得孔子名聲大噪,從而吸引了更多的學生來求學。此時,魯國國內卻由于當權者苛捐雜稅過多,且連續四年發生了蝗災、旱災和饑荒,導致魯國境內民不聊生,盜賊四起。所以,想有一番大作為的、年輕的君主——魯哀公姬蔣,向孔子請教了這個問題。
要注意這個“服”字有兩種解釋:第一種是服從,心里不服但不敢反抗,這是表面服從,其結果很可能是陽奉陰違;第二種是心里絕對接受,心甘情愿地服從,這是重點。以魯國的國君,問到這樣一個問題,是一大笑話,根據當時魯國的國政,估計魯哀公希望問孔子的是如何讓老百姓聽話。但中國政治的道理,所謂服與不服,在德不在力,權力的使人服是霸術、霸道;道德的使人服是自然順服,才是王道。王道也好,霸道也好,最終體現出來的,是人們看到的法律和執行法律的人所做的時期能否讓大家覺得公正和公平,若是,自然心悅誠服;若不是,自然怨聲載道。所以當魯哀公拿這個問題問孔子,本來想問關于“術”的問題,孔子卻直接的從“道”的層面告訴了他一個可操作性極強的方案,還沒有傷魯哀公的面子。
“舉直錯諸枉,則民服。”這個“舉”就是選拔、提拔,這是針對魯哀公當時的政治問題而來。舉直,就是提拔正直而坦蕩直行的人,包括圣賢、忠誠、有才能的人。“錯諸枉”的錯等于“措”,就是把他擺下去,放下去,把邪惡的人安置下去,即讓“直”管理“枉”,這個“直”絕不僅僅是正直,還包括能力,要德才兼備,才能夠管理住光有才而沒有德的人。連惡人都管住了,老百姓自然心服口服。相反的,“舉枉錯諸直”,把有才無德的人提拔起來,或只用自己喜歡的人卻不管此人是否勝任與否,這些人為了一己私利,只會如武大郎開店——高我者不用。長此以往,不公平的事情就會越來越多,積怨越來越大,老百姓自然就不服了。不服,就要反抗,就要造反,這就是魯哀公害怕的事情。在這里,我們要糾正一個觀點,真正的壞人,都是有才能的,甚至才能很厲害,只是缺德而已。翻開歷史,凡是史書留名的奸臣壞蛋,基本都是驚才艷艷!
現在讓我們看一個案例:明朝成化年間,成化皇帝朱見深命令大太監錢能鎮守云南。這是明朝的一大特色,皇帝不相信官員,于是派身邊熟悉的人——太監去監視官員。錢能到了地方以后,據史書記載其搜刮民財無所不用其極,當地官員還不敢管。但是就這樣一個滿肚子壞水的反派太監,后來當了南京守備(即南京軍區政委)的時候,他的頂頭上司兵部尚書(即國防部長)王恕則是當時朝中最著名的大忠臣。王恕的才干足以克制錢能,在王恕的威懾下,錢能表現的極其謹慎。他甚至很佩服王恕,對其他人說:“王公,天人也。我老實恭敬地給他干活就是了。”由此看來,如此貪贓枉法的反派人物,仍然知道善惡是非,只是缺乏管束,就像一個被慣壞了的孩子。如果錢能的第一位、第二位乃至后面的數位上司都如王恕般嚴格管理錢能,錢能未必不能培養成“治世之能臣”。在周星馳做主角的一部電影中,主角包龍星的老爹說過一句話:清官要比貪官還奸,才能制服貪官。就是這個道理!
正是這個清官王恕,其在擔任吏部尚書(即中組部部長)期間,選拔推薦了一大批正直能干的人,史書上說:“一時正人充布列位。”這在明朝要算相當難得的一段好時光。
中國有句古話: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即什么人找什么人的意思。如果一個正直的人當了管理者,他肯定會按照他的道德及價值觀選拔人才充實他的團隊,那么這個團隊的風氣就會比較好,投機取巧的人在這樣的隊伍里就不太好生存,要么離開,要么老老實實的把自己的壞毛病隱藏起來,向正直的人學習。那么,如果是一個邪惡的人成了管理者,結果是恰恰相反,他肯定會選擇投他脾性的人來共事,其結果是這個團隊的風氣將會是另外一番景象。
當時的孔子沒法從制度層面徹底改造政府,只好以一個咨詢顧問的方式,希望能夠從點點滴滴來推行自己的這種學說。這種形象的比喻倒不失為是一個很好的方法,只是看起來人治了一些。
大至國家,小至企業乃至一個組織,要想使團隊成員擁護你,其實是一件很難的事情!如果把這個問題放大,那就是如何能使團隊成員擁護一種理想和信念!
在20世紀初期以前,高露潔一直是一家杰出的公司。在1806年創立后,高露潔獲得一個世紀的穩定成長,規模大致和寶潔相當。但是,到20世紀40年代,高露潔已經衰落,公司規模不到寶潔的一半,獲利能力不到寶潔的四分之一,而且在其后的40年里,大致保持這樣的比率,公司也逐漸脫離強烈的核心理念,自我認同感遠不及寶潔公司。
這是為什么?原因之一就在于高露潔的繼承人規劃不當、經營管理的不連貫。當時合并后公司的執行長皮爾斯在“擴張狂熱”的驅使下,一心試圖推動一連串不成功的購并,想把高露潔和其它類似的公司合并,成為龐大的集團企業。因為分心,皮爾斯純粹只追求擴大公司規模,卻忽略了高露潔的業務和基本價值觀的根基,他甚至把公司總部從新澤西州搬到芝加哥。他嚴重違反了高露潔的核心價值,尤其是違反公司公平對待零售商、顧客和員工的核心價值觀,使得零售商群起而反抗。最后高露潔家族“從昏睡中振作起來,震驚的檢視皮爾斯造成的損害”,由36歲的拜爾·高露潔接任執行長。但由于皮爾斯在位期間造成的損害太大了,他也不得不在5年后把職位再次讓了出去。
對于一個企業,首先需要一個能夠讓大家從邏輯上接受和信服的核心理念,這就是企業的核心價值觀。這種核心價值觀是靠企業的最高領導者來體現和演繹。作為這個企業的創始人或者這個理念的創建者,你不但要以身作則,還要感召一批這樣的人來幫助你一同傳播這種理念。這些人如何選擇才能夠讓大家信服,就成了一個非常困難的問題。信服你一個人容易,信服一種理念也容易,可如何創立一個組織讓大家來信服,難度就大得多。所以孔子就指出了一個方法——舉直錯諸枉。企業的掌舵人需要尋找一個個能讓人信服的人來擔任,企業的各個高級管理職位也需要尋找好的繼承人,中級乃至低級管理職位也是一樣的。
千里之堤毀于蟻穴,在組織管理中,任何一個微小的失誤,都有可能積累成大問題,所以人的問題是關鍵,繼承人的問題更大。無數曾經風光一時的企業都是應為沒有選擇好合適的繼承人,而失去了大家的信服,追隨者沒有了,組織自然就分崩離析了!
通用電氣為什么成功?歸根結底,是人家的繼承人計劃的成功,是人家的人才培養計劃成功!只有通過一代代優秀的、各個崗位上的、合格的管理者的傳承,才能夠把企業的核心理念不發生衰減并且不走調地延續下去。國內的很多企業,紛紛打出學習通用的旗號,學習500強的旗號,卻又撲通撲通地落馬了。為什么?他們沒有學習到人家的核心精髓,或者說做不到人家的高標準。
唐朝的歷史記載中,武則天問武三思,朝中誰是忠臣?武三思說,跟我好的都是忠臣。武則天說,你這是什么話?武三思說,我不認識的,怎么知道他好不好?同樣的道理,我們批判歷史容易,批評別人容易,可當我們身處局中,你知道誰是正直的人?我們往往把自己身邊的、聽話的、會恭維你的人看作是有能力的人,這恰恰是管理的錯誤。